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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故事人血雪糕Part3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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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集回顾:恐怖故事

《人血雪糕》(Part2)

第10章


  她点起了火,青白的月光笼在橘红色的火光上,天台上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她把纸钱一张张投入火中。看到那些纸币烧得只剩下一小半了,我实在忍不住,提起了昨天的话题。


  她轻描淡写地说,入院两天后赵露仍旧昏迷着,因此从她身上也得不到什么线索,只能等着她醒过来,不过警方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赵露原来是被依照着一个女人的样子整的容,他们也查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份,她的名字叫苏蕊。


  “太好了,这不就有线索了?一定跟这个叫苏蕊的女人有关。”我高兴地说,“警察一定询问了那个女人,她是怎么说的?”


  “她怎么可能说话?”赵春花头也不抬地说,“警方发现她同整容后的赵露长得像,已经是她成为一具尸体以后的事情了。医院后的第二天,苏蕊就死了,她们的相像还是一个警察在勘察苏蕊的死亡现场时偶然发现的,假如不是那个警察同时参与了赵露的绑架案,或许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


  我瞪大了眼睛,“什么,那个苏蕊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自杀。”她拍了拍身边的水泥地面,“就是在这,在这里跳下去的。”


  她的话令我大惊失色,我腾地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你是说那个苏蕊就是两个月前在这里跳楼的女人?”


  赵春花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的脸,“是啊,就是她,你干嘛这么激动?”


  我用袖子在脸上囫囵着抹了一把,我倒也不是激动,我有什么好激动的,只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罢了。我慢吞吞地重新蹲回到原来的位置,拨了拨将熄的余烬,感叹这件事真是越发扑朔迷离了。赵春花哼了声,有什么扑朔迷离的,我要是告诉你苏蕊是做什么的,你马上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我不眨眼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可是她又不说话了。她站起身,仔细地掸了掸裙脚上沾染的灰土,这意味着她又该离去了。看来,要听完她的故事,还真得需要一些耐心呢。


  第三天,也是我们约定内的最后一天,当我迫不及待地继续昨晚的话题,问起跳楼那个女人的职业时,赵春花伸出一跟手指在我的脸上虚拟着划动了两下,看得出她是在模拟着一把刀。“她是个整容师。”她说。


  我“啊”了一声,高高挑起的声调透露出我有多么的难以置信。


  “整容师?难道是她绑架了赵露,然后把赵露整容成了自己的模样,接着跳楼自杀了?”


  “你脑子不错,警察也就你这个头脑。”她赞许地说。


  “可是她这样做图什么?她为什么又要自杀,难道她们俩之间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你猜错了。”赵春花把目光投向黑漆漆的夜幕深处,“那个整容师苏蕊跟赵露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们甚至连认识都不认识,就像见面之前的我和你,是纯粹的陌生人。”


  “那不是有病吗,把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绑架回去,然后照着自己的脸给人家整容,再去寻死,她一定是神经病吧。”


  赵春花脸色猛地变了,也不知道我哪句话得罪了她,看她的样子,就好像我刚才骂了她一句似的。她不再理我,转而双手合十,嘴唇上下翕动,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显得柔弱可怜,既像是在祷告,又仿佛在哀求。我一头雾水地站在一旁,还是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五官扭曲,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那副模样殊为可怖,过了足有五分钟,她才逐渐恢复了正常。


  她无力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强撑着站起来,我看出她又要走了,可今天是我们约定的最后一天,要是她走了,我可能就再也遇不上她了。好奇心驱使我拉住她,请求她把这个故事讲完。


  她脸色铁青,粗重地喘息着,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我,忽然,我看到她眼中闪现出两点光芒,她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可以把真相讲给你听,还可以再给你一笔钱,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小忙?”她这句话说得恶狠狠的,仿佛每说出一个字都是在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这天夜里没有月光,这时候最后一星火正在熄灭,黑暗中,她的脸显得阴森森的,诡异得如同一张十五世纪的旧油画。她就那样看着我,在这死过人的天台上,在这浓黑如墨的黑夜中,直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发麻,我想我最正确的选择,还应该是尽快离开这里。


  转天中午,我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无聊地打着呵欠,回想着昨夜的事。听到有人在大厅咯、咯地敲我的玻璃。我抬头,见外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休闲西服的年轻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浓密,带有些天然的卷曲,嘴角紧紧抿着。他隔着玻璃对我做着手势。


  我站起来拉开那扇铝合金窗,问他找谁,他笑了笑,说,找你。


  “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先别问为什么,呆会你就知道了。”他说。


  我跟着他穿过马路,走向那家“旺栏小铺”饭店,我们掀起五彩珠串成的门帘走进去,装扮成傣族少女的迎宾员朝我俩微笑着鞠躬致意。他轻车熟路地走向角落的一张餐桌,我看到桌边坐着一个长头发女孩。原来还不只他一个人。


  “我叫耿辉。”男人递给我一只烟,然后指着旁边的女孩,“这是我女朋友,陈思雨。”女孩冲我文静地笑笑,就像一朵白莲花倏忽开放。


  我想起这个名字曾经在赵春花的嘴里反复出现过。


  这个叫耿辉的男人紧接着就提起了赵春花。他说他们是赵春花的朋友,想找我问点事儿。


  我表情挺不自然地看着他俩,说谁是赵春花?


  他笑笑,我猜他看出了我在装胡涂,可他并不点破,继续说下去,“就是这几天晚上总来找你的那个女人,我们想知道她来这干什么。”


  他给我了点了烟,然后才点上自己的,深吸一口,一阵灰蒙蒙的烟雾弥漫开来。“我跟赵春花从中学就是同学,多少年的朋友了,我跟思雨也是通过她认识的。最近她精神状况不是很好,我们做朋友的理应多关心她,可是接连几天晚上找她也找不到,我们问了几次她才说是来找你了,至于来做什么,怎么问她都不开口。”


  我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俩,她是去楼顶烧纸钱,两个月前那里跳楼死了个女人,她就是烧给她的。


  我看到他俩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仿佛对我这个回答颇觉意外。


  “那她还说什么别的没有?”耿辉问。


  我想了想,就把赵春花找我的经过,以及她叙述的那个故事跟他们大概说了一遍,我说,她跟我讲到了赵露被绑架、被整容,讲到了跳楼自杀的整容师苏蕊,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俩都不说话,默默对视,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我问耿辉,能不能跟我说说,那件事赵春花只给我讲了半截,然后就没了,我真挺好奇的。


  耿辉把小半截香烟用力摁熄在烟灰缸底,就像正在捏死一只昆虫。他别过脸看一眼陈思雨,转回来说,“其实这事没那么复杂,苏蕊是我前女友,在你们那栋大厦十五层一家美容院上班。我们处了两年,一直不冷不热的,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通过赵春花认识了思雨,挺喜欢她的,于是我就跟苏蕊提出了分手,当然,我也没说是因为我喜欢上思雨,毕竟这话不太好出口。可是无论我怎么说,苏蕊就是不答应,说要是分手她就去死,我以为她就是说说气话而已,也没当回事,躲了她一段时间,没想到她竟然真寻了短见,临死前还留了封信,说她知道我爱上了别的女人,要做一件令我们俩痛苦一生的事,后来我们才知道她是要把思雨整容成她的样子,然后自杀,好让我一辈子对着那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恐惧、痛苦、难过。用她那封信里的话说,她要把她的墓碑立在思雨的脸上,让她的死成为我俩之间永远消散不去的阴影。这做法的确挺恶毒的,比砍思雨几刀,或者毁了她的容会更令我们痛苦。不过,也许因为她没见过思雨,阴差阳错地把她们单位的赵露当成了思雨,结果赵露替思雨承担了这一切。”


  陈思雨接过来说,“我们主要还是不放心春花,她从上个月起就不上班了,总是嚷嚷着有鬼跟着她,医院看了一次,诊断结果是轻度的神经分裂症,所以她要是再找你,你给我们打个电话。”


  我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名片,抬头对他们说,“她今天晚上还会来,她说要带一件什么东西来给那个女人招魂,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提前点过来,躲在一边看看她做什么。”


  第11章


  “招魂?”他们愣了。


  那天晚上,我看着桌上的手机屏幕,时间的每一次推进都让我心脏莫名其妙地抖动一下。从下午到现在,我一直心神不宁,就像身体内部某种危险气体泄露了。


  我不该答应赵春花,帮她把耿辉和陈思雨引到天台上。为了那一万块钱,我竟然听凭了一个精神病的摆布,也不知道究竟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在耿辉和陈思雨面前,我都是在表演,没有什么招魂,那不过是个吸引他们的噱头。那件事的真相,昨晚在天台上,赵春花已经对我讲了,而且她讲得更加彻底。


  有一些事情,耿辉和陈思雨也不知道。


  为什么苏蕊会误把赵露当成陈思雨?那是因为苏蕊在动手前,首先找到了赵春花,她将一把水果刀抵在赵春花的喉咙上,说她已经知道耿辉的新女友就是她的同事,她不想伤害赵春花,只想要一张那个女孩的照片,以及她的名字。


  赵春花不动生色地把赵露的照片拿给了她。


  她倒不是为了保护陈思雨。单位那个姓郑的副主任年底就要退休了,按照惯例,她们三个中的一个将会顶上去,谁让赵露进单位的时间比她早了两年,更有可能接替这个位置呢?因此当苏蕊像一只受伤的母兽般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预感到这将会是她的一次机会,她恶毒地想,也许红了眼的苏蕊会给那个臭女人一刀,或者朝她脸上泼上一桶硫酸,这都是她乐于见到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苏蕊竟会采用整容这种异想天开的报复方式,她失望极了。


  在得知苏蕊的死讯时,她脑袋里像是有一件东西轻微地响了一声,就像一块木材被斧子劈开了,就是那种断裂的声音。从那天晚上起,她就开始看到满脸血和脑浆的苏蕊坐在她身边,胳膊和大腿上的骨头乱七八糟地支起来,她的身体因此变得奇形怪状,像一把骨架扭曲变形的破雨伞。赵春花听到她一刻不停地质问着自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害我一场空,你害我白死了。她的血滴答滴答地落着,滴得到处都是。


  别人说她是精神分裂,说这些是幻觉,赵春花觉得这样的说法太可笑了,她眼睁睁地看到苏蕊的鬼魂就在她面前,连裂开的粉嘟嘟的伤口,白茬茬的骨头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会是幻觉呢?


  为了摆脱她,赵春花想到了贿赂,于是诚心实意地为她烧了几天纸,可她还是经常出现,恶狠狠地盯着她,最后赵春花绝望地问她到底想怎么样。她听到那个鬼魂呜咽着回答:“给我杀掉她。”她知道这个“她”指的是陈思雨,她想了想,这个要求似乎也不算过分,她犯下了错误,自然就要弥补。于是她决定提苏蕊完成心愿,以便让她能放过自己。


  于是她把那张储存着一万元钱的银行卡交给我,让我在今天午夜把那两个人诳骗上天台,等她做完了要做的事,就把密码给我。


  现在,那个疯女人已经在楼顶了,她早早就等在那里的黑暗中了。


  而我呢,还在焦躁地走来走去,那张银行卡插在胸前的口袋里,再往里,就是蓬蓬跳动的心脏了,也许那个叫做良心的东西就藏在那里,我感觉它在像小兽那样挣扎着,让我一阵阵心慌。我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我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粗糙的汽车引擎声,两道刺目的光柱后面,一辆出租车缓缓停靠在门口的台阶下。我浑身颤栗着看着那对情侣下了车,沐浴着昏黄微弱的路灯光芒慢慢向我走来……


  那天夜里,已经三年没有消息的前女友黎晚晴忽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电话给我,没有叙旧情,也没有追忆往昔,她在电话里慌慌张张地问了我一个问题:大兵,你说这世界上有鬼吗?


  这个问题可把我难住了。


  凭直觉,我意识到她遇到了某种难题,她的声音像风雨里瑟瑟抖动的树叶,我想,只有极大的恐惧才会把一个女人摧残成这样。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的妻子正好又不在家,令我无拘无束,于是我们相约在市中心的一家星巴克见了面。


  三年没见,她消瘦了一些,曾经令我魂牵梦萦的黑直的长发也弯曲成了更有成熟女人韵致的大波浪,可她看起来很憔悴,反应还稍微有一点迟钝。


  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七月的夏夜里,黎晚晴两手捧着咖啡杯,像是在暖她的手。在咖啡馆暗淡的灯光下,她面色惨白地给我讲述了她的经历。


  听和听着,我浑身渐渐地冷起来。我真有点后悔没有找一个灯光明亮人多势众的地方来倾听她的故事。


  三个月前,黎晚晴参加了一个婚恋网站举办的集体相亲活动,遇到了一个叫宋建明的医生。宋医生比黎晚晴年龄大五岁,每天的工作就是操着一把寒光四射的手术刀,在病人的身体上开着大小不一的口子。


  交往了不到半个月,很出乎黎晚晴预料,宋建明竟向她求婚了,那个夜晚,他学着欧洲男人的样子,捧着好几百朵红玫瑰忽然现身,单膝跪地,仰头奉上一枚光芒闪闪的钻石戒指,按照黎晚晴的说法,他当时的目光比钻石的光彩更为动人。


  对这样优秀的男人还有什么犹豫的?再犹豫就要坐失良机,便宜别人了。


  一个星期后,她成了宋建明的新婚爱人。


  唉!由我来亲口讲述我的前女友如何被一个比我强的男人追求到手的过程,实在是件很不人道的事情,因此关于两个人的蜜月我就不过多转述了,请你们理解我心里酸溜溜的感觉,理解万岁。


  总之,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还一切正常,仍是个有着韩剧般浪漫元素的爱情故事,诡异与古怪是在婚后才慢慢浮现的。


  新房的西北角有一个不大的储物间,从香港返回的次日,黎晚晴头一次推开了那扇木门,发现不到十平米的狭小空间里,却摆放了个巨大的雕漆红木立柜。柜子几乎占满了正对门的那面墙,有两米来高,仿清代风格,刷着暗红色的漆,红得有点发黑,油亮油亮的。柜门有左右两扇,浮刻着些云纹一类古色古香的图案。


  当她看到那个立柜的一瞬间,黎晚晴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如果这个柜子摆在客厅里也没什么不自然,但它栖身在狭**仄的储物间里,在四面雪白的墙壁之中,在灰头土脸的纸箱和废书报杂志间,它的鲜亮与华贵就显得十分的怪异与突兀了。


  就像你打开地下室的门,看到一个衣装华丽的贵妇正坐在一堆破书烂纸当中,你当然会有吃惊的感觉。


  黎晚晴拽了拽柜门,纹丝未动,看来是上了暗锁的。


  晚上吃饭时,黎晚晴顺嘴问起了那个立柜,宋建明怔了一怔,端起碗喝了口汤,擦擦嘴,解释说,那个柜的风格跟客厅有一点不搭,又没地方放,所以就塞到杂物间里了。


  好好的仿古立柜非说什么风格不搭,审美有问题,黎晚晴在心里对他的新婚丈夫下了这样的一个结论,当然,她没觉得这是个大不了的缺陷,对于一个整天在别人身体上切割与缝合的医生,要审美干什么?


  黎晚晴到小区门口的千姿柔美体中心练瑜伽,结识了小区里不少年龄相仿的女人。女人们一旦熟悉以后,话题就会很多,她们有意无意地展示着手上的钻戒,脖子上的铂金项链,然后漫不经心地提到自己香水、手袋或唇膏的牌子,从中获得了莫大的乐趣。有些人也喜欢提及自己事业有成的丈夫,当然不能**裸地提起,她们会在聊天里先询问别人丈夫的情况,等人家说上几句,便顺势接道:没错,我老公也是这样……


  女人里有一个叫徐月娟的,是个广播电台主持人,她的声音在这个城市里大名鼎鼎,但她的样子却默默无闻。那天,当七八个女人练习间隙围坐在一起闲聊时,徐月娟问身边的黎晚晴,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黎晚晴淡淡地笑笑,说,是个主刀的医生。


  徐月娟的丈夫是个跨国公司的投资经理,把话题从医生不露痕迹地引到金融,是需要一些智能的。徐月娟正要开口,听到黎晚晴向她们发出了热情的邀请,黎晚晴说:我家就住6号楼,我老公叫宋建明,他人不错的,你们有时间的话到我家去玩,我把他介绍给你们。


  徐月娟把刚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旁边的几个女人本来也都在闲聊,也都住了口,扭过头打量起黎晚晴来。


  她们的目光都有点不太正常,在这些目光里,包含了一些惊讶,一些疑问,以及一些隐晦的意味深长。


  第12章


  一团迷雾在黎晚晴心中缓缓升起,氤氲开去。


  女人们都很聪明,都懂得不乱说话的道理。两天后,黎晚晴终于从一个叫蔡姐的女人那里挖到了一些信息,蔡姐就住她家楼下,是个豪爽泼辣的北方女人,她对黎晚晴说,本来我一个外人也不应该跟你说东说西,显得我嘴碎,可看你这女孩人挺不错的,那我就指点你几句,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们得知我跟宋建明结婚时的反应都挺奇怪的。


  蔡姐笑笑,也没什么,我们就是觉得有点太快了。


  什么太快?


  换得太快。上个月宋医生的爱人还是另外一个呢,这两天就突然变成了你,你说是不是让人觉得奇怪。


  蔡姐接着说,上个月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宋医生和那个女人争吵,后来忽然就消停了,我当时还奇怪呢。你要不说,我怎么也想不到你是宋医生的爱人。


  仿佛一个雷炸响在头顶,黎晚晴觉得眼前的景物波动起来。


  蔡姐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现在小区里那些女人都怎么议论宋医生?他们说宋医生原来的妻子怎么像蒸发似的一下子就不见了,就像……,哎呀不说了,你知道就行了。


  没有来由的,黎晚晴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起储物间里的那个暗红色的立柜来,那两扇柜门在黑背景下徐徐开启,一幕恐怖的场景在眼前悬挂展开,黎晚晴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家,她悄悄把储物室的门推开一道缝,在傍晚暗淡的光线里,那口柜黑亮的漆皮发出沉重晦暗的光泽,就像一个满怀心事的人静悄悄地站在角落里,阴沉沉地同她对视。


  晚上,黎晚晴与宋建明闹了一场,可面对黎晚晴来势汹汹地追问,宋建明以沉默相抗衡,他阴沉着脸,承认以前是有个妻子,不过感情不合离婚了,其它一概不谈。


  黎晚晴侧目望着宋建明,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竟是那样的陌生,新婚的喜悦一扫而空,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仅仅局限于一层皮,连骨头都没触碰到,他心肝是什么颜色的,他有几根花花肠子,全覆在这层衣冠楚楚的表皮之下,她一无所知。


  夜里,黎晚晴合衣睡在客厅里,这是她新婚的第二天,分居的第一天。沙发的舒适度远不及卧室中的大床。


  女人在她们的生活中为什么总会流离失所?


  客厅里的落地钟沉闷地敲了十二响,最后的一响余音未绝,黎晚晴醒了。


  口渴,挣扎着坐起来,穿过一条小走廊到厨房的饮水机接水。


  水汩汩地流进杯子,声调渐渐由低到高,在黑夜里显得清晰嘹亮,像是有人在哼唱着怪里怪气的曲调。


  女人胆小,黎晚晴心里有些发毛,抬眼四下观望,四壁雪白的瓷砖反射着苍白单调的光,像死人的皮肤。


  水接满了,齐平在杯口处微微荡漾,黎晚晴直起身出了厨房,刚跨出两步。


  像是有个女人在房间里的什么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音轻飘飘的,就像个白塑料袋在头顶上飘过去,这声音短暂响起又戛然而止,像一只白白的小手在什么地方抚摸了一下就赶紧藏回背后。


  黎晚晴的手哆嗦了一下,水洒出一些,濡湿了地毯。


  黎晚晴猛回头,她的目光钉在身后两米外储物室墨绿色的木门上。


  她分辨出,这声叹息就源自于这扇门后,确凿无疑,它穿透了厚厚的门板,有气无力地爬进了黎晚晴的耳朵里。


  黎晚晴咬咬嘴唇。她心中像流水一样被注入了恐惧,但另一条管道也在朝里面灌注着好奇。那扇墨绿色的木门,竟对她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


  门上有个月牙形状的锁孔,黎晚晴慢慢把眼睛凑上去。


  当黎晚晴讲述到故事的这个环节时,在星巴克咖啡馆暗淡的灯光下,我看到她微微颤抖着,双手依旧握着深棕色的咖啡杯,仿佛这杯子是一个把手,她抓住它就不会摔倒似的。


  我问她: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一个白色的女人。黎晚晴盯着我的眼睛说,储物室里面很黑,她就像一个白色的影子,坐在墙角的一个纸箱子上,一动也不动。


  她在做什么?是在用一把梳子在梳头发吗?


  什么?她不解地问我。


  我看过不少鬼故事,那些编故事的总喜欢安排女鬼在空屋里用一把梳子梳头发。我笑着抿了口咖啡。


  黎晚晴没有听出我的戏谑,她认真地摇了摇头:她没梳头发,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叫起来,跑到卧室里把宋建明拖起来,他打开了储物室的门,但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杂物,还有那个鬼气森森的旧式木柜。


  那,对这件事你怎么看?我问她。


  当然是见鬼了。黎晚晴吃惊地抬起头,那眼神仿佛在问我,难道你还有什么疑议?


  她说:我犹豫了好几天,还是给你打了电话,在这个城市里我想不出还能找谁。幸亏你没有更换手机号码。


  她的话说得我心里暖洋洋的,仿佛夏天跑进了我的心里。


  你为什么不跟你的丈夫好好谈谈这件事?


  他?黎晚晴冷笑起来。我早就不相信他了,我甚至觉得就是他杀死了她的前妻,而尸体就藏在那个立柜里,我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定就是那个女人的鬼魂。


  为了印证她的看法,她继续给我讲述了昨夜经历的一件事。昨天快到午夜12点时,外面下起了很大的暴雨,雷声轰鸣,本来她已经睡了,住在楼下的蔡姐忽然打来了电话。蔡姐的声音紧张兮兮,她说一分钟前她去锁防盗门,刚打开里面的那道木门,就看到一个女人慢慢地走过她家门口,向楼上去了,她觉得那个女人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好像关节的活动不太正常。目送着这怪异的女人悄无声息地走上了楼梯,蔡姐猛然想起,那不正是宋建明的前妻吗。她顿时毛骨悚然,立刻给黎晚晴打电话。黎晚晴呆了,她拉着宋建明战战兢兢地到楼道里看了一圈,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下到七楼,蔡姐还攥着手机站在门口。


  那个鬼里鬼气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


  黎晚晴的语气激动起来,对我喊道:还有什么疑问?那确凿无疑就是个鬼魂,她一定径直穿过了墙壁,悄无声息地进到了我的家里。她不仅出没在储物间里,每个晚上,她还可能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跟我一起看电视,或者站在浴室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我洗脸刷牙,但是我看不见她……


  我觉得黎晚晴的故事越说越离奇了。


  我把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看看时间不早了,我提议让她打辆车先回家,我用我男人的性别向她担保,一定会帮她把整件事情搞清楚。


  可黎晚晴没有回家,她找了家宾馆住了下来。我很理解她,女鬼、杀人恶魔,这两样我们人类最为恐惧的东西居然在她家里凑成了一套,摊上这样的事情,即便像花木兰那样勇敢无畏的女人也会出去住旅馆吧。


  第二天,我到黎晚晴居住的小区去了一趟,走到黎晚晴所住的那幢单元楼前,我看到一辆白蓝相间的伊兰特警车停在楼门前,两个警察从楼门里走出来,我听到稍微年轻一些的警察对另外一个抱怨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小子一张嘴推得一乾二净,要不咱干脆申请张搜查令到他家翻翻,找到证据直接把他拘起来。


  警车调了个头,慢吞吞地开走了。我仰起脸数到黎晚晴居住的八楼,铝合金玻璃窗反射着正午泼辣的阳光,刺得我的眼睛一阵阵地生疼,看不出任何异样。


  难道真像黎晚晴说的,宋建明杀了前妻,把尸体藏在了立柜里?但这个季节,除了冰柜,没有别的柜子可以保证尸体不散发出腐烂的恶臭。


  不过我马上想到宋建明是个医生,她可能把女人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后找一个巨大的玻璃缸,在里面倒满福尔马林,让她前妻身体的各个部分像南极海面的浮冰一样漂得七令八落,然后把它们一股脑地锁进那口立柜里。


  我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会不会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死,而是每天生活在那口暗无天日的柜子里?


  那不是有毛病吗。


  还有种解释,那就是柜子很正常,而黎晚晴不正常,一切都是她庸人自扰,她所看到的不过是她自己制造出来的幻觉。


  我觉得最后一种解释可能性很大,经过昨天的接触,我发现黎晚晴有些神经兮兮的,谁能保证她的精神不会出现些问题?我同她已经三年没见了,我不敢保证。


  本来我还想找那个叫蔡姐的女人问问情况,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第13章


  我想,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打开那口柜子看一看,看一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和黎晚晴选择了一个宋建明值夜班的夜晚,来到了他家。去之前,我到建材市场买了根一米多长的撬棍,以及铁锤一把。


  储物室的门居然也被宋建明上了锁,这令我有些紧张起来,难道里面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三两下就撬开这扇门,这难不倒我,我干过两年装修。


  那口魁梧的立柜出现在我的面前,它是暗红色的,红得发黑,阴沉沉的像一口棺材。我在十三陵阴暗的地宫里曾经见过类似风格的家具,那些都是几百年前的老东西。


  两扇描龙画凤的柜门紧紧关闭着,像一张一言不发的嘴,把秘密藏在肚子里。


  我拽了拽柜门,果然锁着。我扬起撬棍轻轻插进两扇门之间的缝隙,黎晚晴立刻像一只胆怯的小鸟般躲到了我的身后。我深吸了一口气,两臂渐渐用力,咯棱一声,锁销应声而断,借着撬棍震动的力量,柜门慢悠悠地在我们面前开启了。


  一阵冷飕飕地气息迎面而来,我前额上的头发也被吹动了。


  我的所有预料全部都落了空。


  这个巨大的柜子里装的不是尸体,也不是活人,而是一个墙壁上的洞。


  这个洞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像一扇小小的门,我朝洞里面望过去,居然看到大半个亮白光洁的马桶。然后我还看到挂着水珠的洗手池、鹅黄色的毛巾,还有一瓶淡蓝色的飘柔洗发水。


  一个瘦瘦的女人站在马桶旁边,穿着白色的睡裙,一脸惊恐的注视着我们,我们就像是两只相对打洞的老鼠,在洞穴打通的一刻互相看到了对方。从她周围的环境,我敢肯定,她是在隔壁的卫生间里。


  我终于知道了,柜子里原来盛了一个通道,连通着与隔壁的。


  那么这个女人是谁?还用说吗,当然是宋建明的前妻,她的名字叫赵美。


  一个月后,宋建明与赵美被双双送上了法庭,女的判了无期徒刑,男的判了十二年。


  我打听到了事情的经过。


  宋建明和赵美是对恩爱夫妻,最大的烦恼就是发财离他们太过遥远。在别人看来,宋建明是医生,医院的出纳,这样的家庭已经算是小康了,但两个人喜欢跟那些钱多得吓人的老板来比,一比,他们就显得可怜巴巴了。


  后来宋医院的资金里拿钱,前后拿了万。炒股票输得一塌糊涂,八辈子也还不上了。


  医院马上就要查帐,赵美只好逃跑,临行前一晚,宋建明说,一旦事败,咱们的房、车都会被变卖还钱,什么都没了。


  赵美问怎么办。


  宋建明说,反正你也要走,干脆我们先离婚吧,这样我跟你划清界限,财产归我,他们就没理由动了。等风头过去,我悄悄卖了房子去找你,咱们偷渡到国外去。


  赵美想想就同意了,瘦弱的肩膀就把一切全都扛了。


  果然追查起来,一纸离婚证成了宋建明的护身符咒。


  赵美跑到了澳门的一个远房亲戚那里躲起来。


  没想到还不到一个月,她就听说宋建明找了个女孩,他居然打算结婚了。


  她差点疯了。不顾一切地赶回来要和宋建明同归于尽。


  这时宋建明已经筹备同黎晚晴结婚了,他跟愤怒的赵美解释说,他也是不得已而为,压力太大,虽然他们离婚了,但警察不相信,所以他才找黎晚晴结婚,只不过是把黎晚晴当成个遮掩的道具,让别人以为他重组了家庭,真的跟赵美完全断绝了关系。


  他劝赵美再出去躲两年,去香港,去泰国,去缅甸,哪都成。


  赵美说,鬼才相信你呢。我就住在家里,死也要跟你在一起,要抓就抓吧,大不了咱一起去蹲大牢。


  宋建明拉下了脸,不行。


  最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宋建明悄悄把隔壁的租下来,那是他一个铁哥们的房子。他把赵美安顿在里面,一日三餐给她送饭,不许她出门。


  但整天出来进去的风险太大,宋建明灵机一动,在储物室的墙上开了洞,直通隔壁。


  把客厅里的立柜搬过来挡在上面,天衣无缝。


  接下来的日子里,宋建明小心翼翼地游走在两个女人的边缘。女人都是锋利的剃刀,尤其是两片几乎挨在一起的刀片,中间留给她的缝隙太小了,他十分清楚,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哪片划得鲜血淋漓。


  赵美很留恋隔壁的家,有时候他会在半夜里爬过来到储物室里坐上一会,回味下跟宋建明在同一个屋顶下生活时的情形,悄悄地掉几滴眼泪。她后悔极了。


  她想去客厅里坐一会儿,看看电视,但宋建明不让。宋建明给她规定的底线是,最多在储物室里呆一会,还要倍加小心。


  她憋坏了。有几次她半夜里悄悄跑出去透透风,没想到却被7楼的女人撞见了,她听到那多事的老女人打电话给黎晚晴,幸亏她带了的钥匙,赶在黎晚晴出门查看前躲进了屋里。


  她黑了,瘦了,精神都要崩溃了,她不知道这老鼠似的生活什么时候是尽头。


  也许最后被抓到,对她来说反倒是个解脱。


  当我最后得知了宋建明的计划时,着实为黎晚晴捏了把汗。


  宋建明之所以选中了黎晚晴,是因为她在当地几乎没有亲戚朋友,他在饮水机里放了一种精神类的药物,长期服用,一年之后,黎晚晴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那时候,储物间那扇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开通了。


  他将履行对赵美的承诺,还原她的妻子身份。她们恩爱如往昔,那个白痴只会每天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几乎不会妨碍他们的婚姻。


  可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他的计划最终还是落空了。


  黎晚晴跟宋建明解除了婚姻关系。黎晚晴得到了那套房子。


  半个月后,她打算把房子重新归整一下,请我去帮忙。她大方地说,看什么家具家电喜欢,你搬走就是,作为对你帮忙的感谢。


  别的我都没动,我找几个搬家公司的工人把那个雕漆红木柜拆卸成几块,搬回了我家。


  开头时我说过,我的妻子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理睬我了,她躺在床底下一动不动,都有些发臭了,我急需找件东西把她装起来,而这个漂亮的柜子,我觉得最合适不过了。


  这是条马路,匍匐在凌晨三点半的黑暗中。


  一辆黑色的宝马车正狂奔在路上,车上是个老板,喝过酒,按了摩,兴奋未褪,让他的车跑得肆无忌惮。


  音响开得震耳欲聋,老板摇晃着脑袋,沉醉在酒精与癫狂的音乐中。


  忽然,一声钝响,车头前,一个白花花的物体优雅的飞上天。老板一瞬间清醒了,心里暗叫了声糟糕,撞人了。


  他慌慌张张的下了车,突然就愣住了,额头渗出了亮晶晶的汗珠。


  他看到十米开外的路基上,有一个白白净净的**女人脸朝下俯卧在地,身材棒极了。女人的身上没有流出一滴血,安静而安详,只是腿断了一条,那条残肢,远远的横在路中间,白亮白亮的。


  老板揉了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他茫然的左右看了看,猛的发现就在身后的路边,倚着一棵老杨树,正站着个一模一样的女人,同样光着身子,不着寸缕,正抿着红艳艳的小嘴,甜甜的望着他笑,雪白光滑的身体在淡淡的月华里反射着荧光。


  老板这下可受了惊吓,连滚带爬的逃回车里,宝马车像匹惊马,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莫小红25岁,鑫隆服装市场有个属于她的摊位,卖衣服。


  衣服卖了两年,没挣到太多钱,最大的收获,就是天天有新衣裳穿。


  进来的衣服,她先穿几天,再挂出来卖。买衣服的小姑娘个个欢天喜地,没人怀疑,谁都以为是新的。


  莫小红觉得这样的日子挺舒爽。


  卖衣服前她在红星路一带的小歌厅做小姐,白天睡觉,晚上开工,辛辛苦苦从二十岁干到二十三岁,攒了十万块钱租了这个摊,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穿着衣服挣钱了。


  两年来,她像一朵红艳艳的大丽花,斗志昂扬的怒放着。


  可今天,大中午的,莫小红一反常态。她坐在一墙花花绿绿的服装前,仿佛背靠着一副画,捏着一把不锈钢指甲刀,声音清脆的剪着指甲,她撇着嘴,眼神里的光恶狠狠,指甲刀咔咔的剪下去,像在剪仇人。


  她这样当然事出有因!


  早上9点钟商场开门时,摊主们一拥而入,莫小红啃着棒粘苞米还有说有笑的挟裹在其中,红嘴唇,绿眼影,一副大大咧咧的愉快表情。


  第14章


  这份表情一直延续到她走到自己的摊位前,便像气泡似的消失无踪了。


  她一眼就发现,门面前的两个塑料模特不见了。


  模特连同身上的两套ONLY连衣裙,价值近千元,是她半个月的纯利。


  莫小红马上就怒火熊熊了。


  鑫隆服装市场的经理张红军早上迟到了。


  也不是老板出门了就思想松懈故意放羊,确实半路上出了个小事故。


  他乘坐的路公共汽车在离市场二里路的地方刮倒了个捡破烂的老太太,结果就被看热闹的围上了。老太太躺在地上没了声息,司机打了,耷拉着头长吁短叹。


  张红军没兴趣看这种热闹,沿着马路往市场走,走到公园门口时,一个算命的干巴老头没头没脑的冲他说了句:加小心。


  张红军左右看了看,没别人,就很诧异的站住脚,望着老头。


  老头指了指他,笑嘻嘻的说:这两天加小心,你有灾。老头的表情很不正经,有些像提醒他,还有些像诅咒他。


  张红军这回听明白了,冷哼了声,心说少跟我来这套。他心如明镜,这是这帮人招揽生意的手段。


  他快步走过去,到了市场还是迟到了20分钟,一进大门,就给埋伏多时的莫小红揪住了脖领子,大喊大叫的叫她赔模特,等掰开她的手,扣子早给她拽掉了两颗,脸上也被莫小红锋利的指甲划了一道口子。


  等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张红军顾不得生气,赶紧查问商户是否还丢了其它物品,结果令他长出口气,除了莫小红的塑料模特,没有发现损失。


  张红军纳闷了,真进了贼?那这小偷的智商可就值得探讨了。


  没进贼?那大半夜两个那么大个儿的塑料假人跑到哪去了,难不成是自己走了?


  扯淡。


  张红军很是不解,但只能存疑,四处溜达了一圈,就上了二楼的办公室。


  没报警,警车往门口一停,小半天就没法做生意了。


  刚一进办公室,张红军就看到黄三丽端端正正的坐在写字台对面的沙发上,看到他进来,赶紧起立。


  黄三丽是个陕北的女孩,老区人的后代,根红苗正,在市场做清洁工。


  张红军脑子里转了一下,没想出来黄三丽来找他的理由,他上班两个月,跟这个小女孩还没正经说过话。


  他没想到,黄三丽是来辞职的。


  他更没想到,黄三丽的到来,让莫小红的模特失踪案突然演变成一起恐怖的灵异事件……


  黄三丽19岁,在鑫隆干了多半年了,脸上两片可爱的高原红,工作勤快。


  她在市场做清洁工,和另外一个河北女孩张丽满一起,负责两层营业大厅的卫生。


  月薪是统一的块,租不起房子,市场就在一楼大厅的东北角腾出间仓库,给她们做宿舍,打开门,白天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晚上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外面是服装的森林。她们白天在森林里工作,晚上在森林边酣睡,她们是森林里的灰姑娘。


  除了她们,市场大厅另一侧的门房里每夜里留有两个值班的保安,晚上6点,关门上锁,这里的夜晚就被牢牢禁锢在这四面墙内,只属于他们四个人。


  当然,依黄三丽的叙述,也许未必是四个……


  我们姑且先认为是四个吧,四个,两男两女。他们每天生活在一个屋顶下,可各守着大厅的一侧,异性间从没有过多的交往。也许因为关了大门时间已是晚上,她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孩子,腼腆,还相信着男女授受不亲……


  黄三丽来辞职,态度坚决,仿佛铁了心不想干了,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红军忽然就起了疑心,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莫非与她有关?于是他点起一支烟,板起一张脸,意味深长的说道:小丽,昨天晚上市场里发生的事,你有没有啥线索,说说!


  黄三丽的小红脸一下子就白了,张红军更加断定,这丫头有问题。


  再三逼问之下,黄三丽还是说了,吞吞吐吐。


  张红军听着听着,后背上开始一阵阵的冒凉气了。


  黄三丽的讲述简直匪夷所思。


  黄三丽说,昨天半夜大概两三点钟她做了个噩梦,吓醒了,怎么睡也睡不着,就把头蒙在被窝里眯着,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边传过来一阵响声,好像有人在一楼大厅里走动。一开始她以为是保安在巡逻,可过了足有二十多分钟,这脚步声仍旧没有消失,反而像有规律似的,每隔几分钟就在门外经过一次,像是有人一直在大厅里面绕着圈儿走,一点都没有停顿,她就有些奇怪了,而且仔细听,这脚步声很清脆,咔咔做响,不像男人那般沉重,反倒像那种硬硬的高跟鞋跟在敲打着地面。


  说到这里,黄三丽抬头怯怯的看了看张红军,张红军示意她说下去。


  于是黄三丽舔了舔嘴唇,继续说。


  她说,她心里发毛,就小声叫对床的张丽满,可张丽满睡得实,叫不醒。也不知道哪来的那股劲儿,她干脆心一横,下床蹑手蹑脚的挪到门口,她想看看外边到底是谁。


  门是实心的,没玻璃,层层迭迭的糊着几张百事可乐的招贴画,蓝头发的陈冠希。


  齐腰高的地方有个一元硬币大小的圆孔,她就把眼睛凑上去向外看,只一眼,差点没吓死。


  就着惨淡的月光,她看到一个塑料模特正僵硬的迈着步子,正绕着呈回字形的大厅过道一圈一圈的走,动作机械,有条不紊,每走一步,哒的一声脆响,不是高根鞋,是她硬硬的塑料脚板与水磨石地面碰撞的声音。有一刻,她甚至看清了她的脸,那张脸上带着千篇一律的微笑,那不是人脸,而是一张硬邦邦的塑料脸。她差点没吓晕过去,于是来找张经理辞职,说啥也不敢在这儿干了……


  以上便是黄三丽的讲述。


  鑫隆服装市场的一些传闻,虽然只来了两个月,张红军还是有所耳闻的。它地处城乡结合部,如果说城市是张巨大的蜘蛛网,那么市场就粘在最边缘的那根丝上。


  据说此地在解放前是块乱葬岗,地表下层层迭迭的埋葬着各个朝代的古人尸骸,解放后被夷为平地,大炼钢铁时修建起一座小钢厂,不过几年后就废弃了,荒芜了几十年,直到两年前,市领导要在城边大力发展小商品贸易,鼓励商家投资,于是残墙断壁一扫而空,鑫隆市场破土而出。


  就如水塘是蚊子的天堂一样,这种地方,最适合恐怖故事的潜滋暗长。


  两年来,市场里一直流传着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传闻,张红军在初来乍到这两个月中,也时有耳闻,但都是风言风语,无处查证。张红军从小在农村长大,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一直将信将疑,这次黄三丽的讲述真让他心里发毛了。


  他没有批准黄三丽的辞职,一来怕她出去乱说,二来怕黄三丽一走,那个张丽满也甩手不干了,这么大个商场一天没人收拾,垃圾就能堆起来一层。于是他使出了撒手锏,把烟头摁在烟缸里慢条斯理的说:还有半个月发工资,你现在走,按公司规定,你一分钱也拿不走。


  结果黄三丽没走成,苦着脸下楼去了。


  黄三丽刚出门,张红军立刻操起电话拨通内线,喊来昨天值班那两个保安,一个叫江小乙,另一个叫韩东,都是二十出头的农村孩子,江小乙长得敦实忠厚,韩东则白净高挑,沉默少言。


  两人进门后看到张红军沉着脸,便紧张起来,都有些手足无措。张红军示意他俩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昨天晚上发现异常没?


  齐摇头。


  张红军一拍桌子:干什么吃的?


  二人一哆嗦,江小乙连忙道歉:对不起经理,俺们睡得太实了。


  张红军的语气缓和下来,问道:


  你们来市场这么久,半夜有没有见过什么怪事?我要你们亲眼见亲耳听的,道听途说的不算,有的话就跟我讲讲。


  两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江小乙才狐疑的问:经理,我要说你真能信?


  张红军点点头:我信,你说。


  江小乙有些鬼祟的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经理,咱市场里可闹鬼哩!说完看张红军没表现出不耐烦,继续到道:我来这半年了,刚来那会,大半夜的经常听大厅里有动静,那阵韩东还没来,我跟另外一个保安许大个值班,他就说有鬼,我不信,有天晚上楼上又有响动,我自个打着手电筒就上去了,结果……您猜,我瞧见个啥啦?


  见张红军没吭声,江小乙便自问自答着继续道:


  “一上楼,黑咕隆咚的,我就看到个黑影站在一个摊位前的过道上,我还以为是小偷呢,拿手电一照,我的妈呀,就看到一个长头发女人,穿着身雪白的裙子,正站在一面商户的大镜子前边照镜子呢,吓得我魂差点飞了,连滚带爬就下来了。那时候您也没来呢,管事的还是毕经理,第二天我跟他说,他不信,还说我神经病,不让我跟任何人说,说影响了商场生意跟我没完,我就再不敢说了,今天要不是您问,我一个字都不提!”


  第15章


  会不会是住在一楼的两个女孩?张红军问。


  “不能,他俩都是短头发,我看到的那女人头发起码到腰,再说,半夜三更的跑到二楼干啥,男的都没那胆子。”


  “那以后呢?你有没有再看到那个女……人?”张红军继续追问。


  江小乙晃着脑袋,“一回就够呛了,经过那场事我就被吓着了,肝颤,过几天,许大个也辞职不干了,幸好没多长时间韩东就来了,他胆子大,那以后一般都是他半夜上楼巡逻,他话少,我俩基本不聊天,他看没看到啥我就不晓得喽,你得问他。


  哦?张红军转向韩东,“韩东,江小乙说的那个东西你有没有见过?”


  韩东沉默着摇了摇头。


  张红军有些失望,正要挥挥手让他们离开,没想到韩东突然说话了。


  他低声说:我没看到江小乙说的女人,但我看到过别的,你能信吗?


  “是什么?”张红军猛的坐直了。


  “我看到过商场里的塑料假人半夜里走起来了!”韩东抬起头盯着张红军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张红军后脊梁倏的掠过了一道冷风。


  没想到这个韩东和黄三丽所说的,竟然是一模一样。


  下午5点半,商场里的电铃准时嗡嗡的响起,商户们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摊。


  6点,所有人像退潮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卷帘门吱吱嘎嘎的拉下来,砰的一声后,一切归于死寂,偌大的市场被与世隔绝,瞬间昏暗阴冷起来,仿佛一座被封上石门的古墓地宫。


  张红军躲在办公室里,眼睁睁的看着太阳坠落下去,天不可救药的黑、黑、再黑下去,直至那黑浓得如墨,一忘无垠。


  这几天来,黄、江、韩三个人的话一直在张红军脑子里缭绕不绝,他总觉得自己应该采取点什么措施,可就是下不了决心。


  结果,今天莫小红过来这么一闹,张红军一下子就豁出去了。


  他要在市场里蹲一宿,看看到底能碰到什么,午夜照镜子的白衣女人?黑暗里行走的塑料模特?他要亲眼看一看。


  静悄悄的午夜一点一点的迫近。


  张红军的拳头越攥越紧,心跳得越来越密。


  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竖起耳朵,捕捉着每一丝哪怕是最最细微的声音。


  水房管道里水流在哗啦啦的跑动。


  蚊子在头顶三尺嗡嗡的扇动着翅膀。


  老鼠在某个角落里咯吱咯吱的磨牙。


  一小块墙皮像枯叶一样凋落在地上。


  ……


  世界的音频按扭一下子被旋大了。


  世界在黑夜里浓缩成一副耳机,箍在张红军的耳朵上。


  但没有过于异样的声音,直到凌晨三点,外面似乎一切正常。


  没有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哒哒声,没有女人吃吃的笑声,没有婴儿若隐若现的啼哭声,甚至连正常的人声都没有,江小乙和韩东没有上二楼巡视,黄三丽和张立满房间的方向也阒静无声,他们都在熟睡吗?


  这时,张红军忽然看到整个市场大厅在他面前展现开来。


  往上看,是黑漆漆的夜幕,云彩遮挡住了月亮。


  往前看,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市场的各个角落,几百个塑料模特正一动不动的站在着,她们全都穿着时髦漂亮的衣裳,长裙,短裙,长裤,短裤,真人穿什么,她们也穿什么。某一个时刻,她们一下子全都活了,轻手轻脚的四处走动起来,大厅里响起了哗啦哗啦的脚步声。月光挣脱出云彩,透过浑浊的玻璃照射进来,正好照在她们惨白的脸上,那是一张张硬邦邦的塑料脸,凝固着的甜美的笑容,那笑容有些诡异,有些阴森,就挂在红油漆描出来的一笔小嘴儿上。


  她们慢吞吞走过一扇扇窗,忽然停下来,歪着僵硬的脖子静止了片刻,机械的拉开一扇窗,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爬出去,她们的胳膊腿撞击到坚硬的窗台,发出喀喀的脆响……


  窗户在她们身后又慢慢的关上了,市场里恢复了寂静。


  张红军猛的睁开了眼睛,额头全是汗。


  真是个恐怖的噩梦。


  看了看手机上的荧光表,凌晨3点半,到现在仍没有发现异样,这一夜似乎被浪费了。


  孙红军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颈椎,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主动出击,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门外就是近千平米的市场大厅二层,月光微弱,有一点灰色的光亮,展现在张红军面前的是千千万服装汇聚成的浩瀚汪洋。


  沿着过道走下去,张红军觉得自己仿佛深入了一个硕大而繁复的迷宫。


  黑暗里,到处都潜伏着衣裳,白天里他们五颜六色,但现在,它们全部都是灰蒙蒙的,黑夜统一给他们镀上了这一阴沉单调的色彩,只有明早的晨光才能洗去。


  它们静静的悬挂着,模糊在黑夜里,像一具具被钉在墙壁上的残缺肢体,无力的耷拉着胳膊,松垮着大腿。


  还有塑料模特,过道两旁,几乎每个摊位前都僵硬的矗立着几具,此刻,他们面目不清,看不清表情,张红军从他们面前走过时,似乎感觉到了他们阴冷的目光正不怀好意的追随着自己……


  张红军摸索着向前走,每走一步,神经便拧紧一分。


  他不敢回头,他生怕一回头,就看到身后一队衣服排着整齐的队伍悬浮在空中,紧随着他的脚步缓慢的飘移着,或者,那些软塌塌的衣服里,忽然多出来一具具饱满鼓胀的身躯,空荡荡的衣领里长出了肉肉的脖子,脖子上是一张不认识的脸……


  张红军胡石乱想着,他丝毫没有察觉,此时,在他的身后竟真的多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影跟了他几步,摆动了一下,张红军发出一声闷哼,踉跄着倒地。


  倒下那一瞬间,他听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尖叫声,那黑影随即猛扑上来。


  身上一阵阵刺痛,张红军边没命的叫边在地上翻滚。


  他想起那个算命老头的话:你有灾。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过楼梯,电筒的光芒刺过来,罩定了张红军,四周一刹那间明亮起来。


  张红军费力的抬起头,看到莫小红错愕的脸和手中的木棒,她的木棒还在半空里,定格成一个甚为凶猛的造型,韩东站在一旁,只穿着内衣裤,嘴里还在微微喘息,他握着手电筒,像一个细致的灯光师正在给舞台中间的两个主角打光。


  这时,江小乙呼哧呼哧的跑上来,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莫小红的出现出人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谁让她的模特丢了。


  谁让她是莫小红呢?


  认识她的人都听说过,五年前,有个家伙办完事妄图不给钱,结果被莫小红追出三条街,打成了血葫芦。


  昨天她生了一天的闷气,不能自拔,临下班前便突然决定晚上不走了,躲在市场里抓贼,她蜷缩在自己的摊位里,巴望着小蟊贼赏脸再次光临,结果张红军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兽,撞到她的枪口上。


  市里最大的两个电器零售商场是国美和苏宁,竞争激烈,终年以价格低廉为武器互相搏击。在寸土寸金的新华大街上,两家面对着面,只隔一条马路,划江而治,怒目而视。


  中午12点,顶着好几条创可贴的张红军站在路旁,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权衡了下,觉得还是国美的门脸堂皇些,便上了台阶。


  他来买数码摄像机。


  昨天看报纸,有一则新闻触动了张红军:


  在我国的某个城市,一对母女相依为命的生活在一起,一天,女儿洗澡时突然发现浴室顶棚上的灯总在闪,还发出了卡嚓卡嚓、类似照相机快门的声响,女儿花容失色的跑出来,然后从房间里找出了十多个摄像头……


  张红军突然举一反三了,既然能偷拍人,没准就能偷拍鬼,是不是?


  他立刻打电话给远在深圳的老总,申请在市场内部安装几部摄像头。他没提别的,只是说了些加强管理,防范盗贼之类的理由,听起来倒也正当合理。


  没想到老总问了问几套摄像头的报价就沉默了,稍后慢条斯理的说:这个事我们以后再商量吧,就目前的情况……张红军挂了电话恨恨的骂道:老他妈财迷。


  他只好自己掏钱买,一切都皆因好奇。


  最终,他选了款韩国的三星数码摄像机,内存一个G,可不间断24小时拍摄,张红军觉得够用了。


  当天下班前,他把机器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隐藏在一条牛仔裤的裤腿中,镜头对着一条南北向的过道,开机。


  摄像机无声的开始履行职责,确信万无一失后,张红军才放心离去。


  一夜没有睡踏实,此日一早,张红军就赶到市场,一通快进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屏幕中只有韩东的身影短暂划过,看得出,他是在巡逻,除此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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